《新地下室录音》逗起了兴趣,一个猛子扎进去,发现还得关照旧《地下室录音》。以前已经抠过《地下室》之前和之后,也是该回头把这一大堆弄清楚了。
首先当然是把顺序捋直,时间定准,然后才好分析思路走向,理解寓意和微妙。
《地下室录音》是1975年重整八年前旧录音带攒出的专辑,所以创作思路是1967年,前承《金釵录》(Blonde on Blonde),后接《约翰·卫斯理·哈丁》(John Wesley Harding)。具体过程却不尽然,《地下室录音》是一段七八个月的时间段,一周五到七天,Bobby会来与The Band租住的“大粉”屋的地下室玩音乐。每天演唱、配器和练习少则7首,多则15首歌。这些歌有传统歌曲,也有Bobby和其他人此间创作的。这段时间最后,Bobby跑去纳什维尔录制了《约翰·卫斯理·哈丁》,正式版12首歌,总共在录音室花了不足12个小时。
《地下室录音》这段时间鼓捣过的歌曲应该数以千记,Bobby认为这些都只是对具体歌曲的尝试,而并非音乐风格或技巧的尝试,根本不值得不正式推出。然而,听到过样带的人却格外兴奋,赞不绝口,因而有人把样带外泄,导致非正式扩散势不可挡。我猜最终是在生意人的鼓动之下,导致1975年最终出了这期间录制的部分作品,共24首,凑成《地下室录音》。2014年,生意人又打电话给崇拜Dylan的成名歌手们,邀他们把当年一叠没有谱曲录音的歌词配乐录成歌曲,最后推出了一张共计18首歌的《新地下室录音》。这传递出的是一条更让人好奇的信息,即Dylan此间的创作远不止地下室录制过的千余首歌,还有更多没有演练过的歌词。也就是说,如果某天还有这段时期的什么作品流出,那一点也不奇怪。神奇的是,也证明Bobby视这段时间为实验不是瞎说,随后录制推出的《约翰·卫斯理·哈丁》居然全部是新作,没有一首是来自“大粉”地下室的练过的作品。
评论界对《地下室录音》评价超高,大多来自非正式外泄录音,这其中“偷听”的快感占多大成分很难说,感觉与垃圾哥Alan Webberman翻捡到重要情报相似。你觉得他们是听到了他们听不懂的东西兴奋呢,还是听到他们听得懂的东西更兴奋?我看多半是后者,是很久没听懂终于似乎听懂了的感觉让他们。Bobby和那帮人打死都不愿推出的东西,你确认为是最好的,认识差距咋就那么大呢?请特别留意,很多评论权威与生意人关系不一般,他们也不掩饰地告诉你他们常常提前得到外泄的录音、资料或秘闻……这些带货人这是带你消费,并非带你省钱。
我不是什么音乐评论,我是冲歌词内容来的,音乐只是帮助接受和帮助记忆而已。我的目的是梳理Dylan的思想线索,一直如此,所以没有好坏之分,捡到篮里都是菜。
从前粗略的分析归纳过Bobby在1967年之前的思想线索,从肯尼迪遇刺开始捋起,以专辑主题为粗犷线索,第一张转变专辑《鲍勃·迪伦的另一面》主题是摆脱民权组织,回到更下层立场,即:“没有黑白左右之分,只有上下之别”。第二张专辑《席卷回家》还是摆脱主题,在黑白左右之外更广泛层面的摆脱,政治恐怖、风格技巧、亲朋故旧、是非争辩。第三张专辑《重访61号公路》则从单纯摆脱过程中终于找到了出路:既然是屁股决定脑袋,那就把屁股坐在认定的人民群众立场上。歌曲“犹如滚石”讲得非常清楚,一旦你真正立场落在了地面上,世间万物面目全非。这就是为什么Bobby视“犹如滚石”为突破口,将自己从枯竭中挽救,从此一切不同。《重访61号公路》中“犹如滚石”是立场转变的原理和方法,其余都是立场转变后看世界的实例:“瘦子之歌”看到原本“教授的小宝贝”其实是只呆头鹅,“寄自别克6”看到垃圾场女王是可以共患难的女人,“荒街僻巷”经典角色在地面立场看起来的样子,“重访61号公路”是道上各色人等的不同观点,“串子让你笑,火车让你哭”是说不要附属品式的人际关系,“就像拇指汤姆之歌”是病中看世界,“墓碑布鲁斯”是说创作瓶颈,出路在于回到最开始。
明白这思路了吗?什么是豁然开朗,视野洞开?什么是进了一扇门,里面别有通天?关键是那扇门,门里门外就是两种立场。进了那扇门,你再看完美的爱情和神圣的誓言,怎么就那么假?这是我上课更愿意用的一例,歌曲“爱情不就他妈那么回事”,立场转变则“焦大不喜欢林妹妹”。我理解Dylan之所以把它排除在《重访61号公路》和《金釵录》之外,是因为各种女主太对号Sara。
《金釵录》的仍然是立场改变之后的新视野,主题聚焦男女关系(不限男女关系),应该是换了视角又加了滤镜,太清晰如“爱情不就他妈那么回事”被剔除。如果《重访61号公路》可以描述为重归基本立场,那么,无需逐一辨析,《金釵录》就是重新审视男女关系,而《约翰·卫斯理·哈丁》是重新审视传统中各色传奇角色。我很早就断言,《重访61号公路》之后的所有题材,就是立场转变后的世界面面观,至少迄今没看到例外,所以至今没有特别去分析任何专辑。《地下室录音》夹在其中,主题方向几乎可以断定还是蚁瞰世界,对我来说最大的兴奋点是来自《新地下室录音》,我想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揣摩Dylan的,有没有意识到蚂蚁的视角?